深度|史上第一个资本主义国家——荷兰商业帝国的崛起逻辑的读书心得

壹——尼德兰与西班牙的博弈厮杀　　公元814年，欧洲霸主——法兰克王国的查理大帝去世，统一强盛的法兰克王国分崩离析。　　其中位于东法兰克王国的尼德兰地区也开始走入分裂，在11世纪后，已是被分割成众多狭小领地，领主们整天在这些小泥塘里厮打抢地盘，苦得一逼。　　当时整个欧洲的诸国王室之间都流行通婚联姻，认为只要大家都成了一家人就可以避免打来打去，因此互相结婚很是热闹。因此在15世纪时，统治尼德兰地区的勃艮第公爵的女儿同德国皇帝马克西米连一世皆大欢喜地结了婚。　　由于当时的德国属于叱咤欧洲的哈布斯堡家族势力，因此当没有儿子的勃艮第公爵一死，作为女婿的马克西米连一世笑纳了尼德兰地区，哈布斯堡家族把势力范围延伸到了整个勃艮第公国。　　1516年，查理一世当上了西班牙国王，由于整个欧洲各国王室之间疯狂通婚，互相之间都有血缘关系，查理一世同时又从父亲那里继承了哈布斯堡家族的遗产，西班牙和哈布斯堡家族合而为一，尼德兰又成了西班牙的属地。　　就这样子，尼德兰和本来八竿子打不着的西班牙，通过各种联姻转手，被绑到了一块。　　不得不说，尼德兰是个地理位置十分优越的宝地，老天爷经常赏饭吃。因为它濒临北海，位于大西洋边缘，而且又处于莱茵河和斯海尔德河的下游地区，无论是外海交通还是内河交通都十分便利，非常有利于商业流通。　　因此毫无疑问的，尼德兰成为了当时欧洲经济最发达的地区之一，纺织业、渔业、转运商业等非常发达，尤其是转运商业，让尼德兰有了“海上马车夫”的称号。此外，由于商业的发达，尼德兰地区发展出了300多个城市，其中荷兰省的城市化率甚至超过了百分之五十，是欧洲城市密度最高的地区，尼德兰因此也有了“城市国家”的称号。　　尼德兰如此出息，西班牙犹如捡到了宝，但不是加倍爱惜，而是加倍吸血。西班牙的逻辑简单粗暴，你多赚我就多吸，这不是很正常嘛。　　当时的西班牙帝国已经殖民美洲，但西班牙每年从尼德兰搜刮的财富多达200多万枚佛洛林金币（约含3.5克黄金），比从偌大美洲搜刮的财富还要多三倍。西班牙每年从外面抢回来的收入，尼德兰占了五成。　　估计西班牙国王查理一世晚上做梦都会乐呵，他曾经笑言，尼德兰是西班牙王冠上的一颗珍珠。这特么都占五成收入了，当然是珍珠宝贝了啦，只不过是带血的。　　商业繁荣，尼德兰的资本主义势力开始崛起，资产阶级开始形成。谁也不会一直甘当冤大头，最为精明的资产阶级更加不会，资产阶级越来越受不了趴在他们身上吸血的封建贵族。这种矛盾根本无法调和，就好比你遇到了抢劫犯，这是财富利益的直面碰撞，别人一心要抢你的钱，哪怕你说破了嘴，别人依然要抢，因为抢钱是抢劫犯的生存逻辑，而抢尼德兰的钱也是西班牙的生存逻辑，西班牙不可能自己砸自己的饭碗，除非尼德兰用拳头跟西班牙说话。　　尼德兰的资产阶级们因此心一横，干脆不如直接推翻西班牙的封建专制统治了事。借着欧洲宗教改革的东风，尼德兰的资产阶级新贵们效仿德国路德教诸侯，夺取天主教会的土地和财富，成立以奥伦治亲王——威廉为首的反对派政治组织——“贵族同盟”，与西班牙当局作对。　　作为当时欧洲头号“抢劫犯”的西班牙王室一看，呦呵，这摇钱树竟然还会反抗，必须打压！打压统治是西班牙王室最拿手的绝活，这个时候当然得亮出来。　　从1550年开始，西班牙当局在尼德兰规定，凡是新教徒或者被指控为新教徒的，“男的杀头，女的活埋”。查理时代，有上万的尼德兰人死于宗教迫害。　　当然，打压统治越厉害，反弹就越厉害。对于很多的古代统治者们来说，道理他们都懂，但就是搞不好自己的统治。从1534年起，荷兰、弗里斯兰等省陆续发生暴动。　　1556年，查理一世退位，菲利浦二世继任西班牙国王。当时的西班牙帝国积极参与欧洲争霸，维持的盘面很大，需要大量的资金，只能从尼德兰这里加紧剥削，要将尼德兰彻底殖民地化。　　因此菲利浦二世采用了更加粗暴且愚蠢的做法，堪称杀鸡取卵。　　首先，对尼德兰的血腥统治加剧，继续西班牙王室最拿手的绝活。菲利浦二世把自己的姐姐——玛格丽特公爵派去尼德兰做总督，剥夺尼德兰17省仅存的自治权，拒绝召开三级会议，禁止资产阶级中小贵族担任下级官吏，增派西班牙驻军，将天主教主教增派到20个，血腥屠杀新教徒，进一步实行民族奴役政策。　　然后，为了打击尼德兰地区资产阶级的势力，西班牙封锁了尼德兰商人们同西属美洲殖民地之间的贸易，并限制尼德兰商人进入西班牙港口。更绝的是，西班牙当局为了打击尼德兰的支柱产业——纺织业，居然提高了收购羊毛的税款，让尼德兰的羊毛输入锐减百分之四十，尼德兰资产阶级损失惨重，很多手工场倒闭，大批工人失业，尼德兰经济发生危机。　　西班牙当局的做法，就是既要加大抢劫尼德兰地区的力度，又要让尼德兰经济破产。好比一个抢劫犯跑到你家中，既要把你家里的资产都抢光，还要一把火烧了你家房子和所有店铺，让你以后都发不了财。　　这是要把尼德兰往死里逼啊！　　尼德兰地区最后的隐忍终于荡然不存，与西班牙当局彻底撕破了脸，开始大打出手。　　1566年8月，荷兰省独立战争爆发，很快席卷尼德兰地区12个省份，因为这场战争持续了80年，又被称为“80年战争”。　　从此以后，尼德兰与西班牙进入互相杀来杀去的几十年。　　1581年，尼德兰北方七省终于合并独立，成立联省共和国。　　1588年，四处打仗的西班牙人终于遭受重大打击，其无敌舰队被鸡贼的英国人击败，无力顾及尼德兰地区的战争。这一年，尼德兰的联省共和国秉承“趁你病，要你命”的原则，趁机宣布正式成立荷兰共和国（荷兰省在尼德兰独立省份中面积最大，经济最发达，所以有此称呼）。　　60多年后，衰落的西班牙再也嘴硬不了了，只得承认荷兰的独立，“80年战争”结束。贰——商业革命：资产阶级崛起　　由于尼德兰地区商业发达的历史传统，独立后的荷兰天然带有商业属性的国家基因，因此，从商业发展中孕育而生的资产阶级就成了荷兰掌权的统治阶级，荷兰也成为了史上第一个资本主义国家。　　对比封建制和帝制，新生资本主义的先进性，是荷兰能够后来崛起的根本原因。　　荷兰的政体架构在同时代就具有领先性。荷兰政体采用共和制，最高权力机构是联省议会，由各省议会选出的40名代表组成，行使立法、宣战等国家权力，联省议会的常设机关为国务会议，由12名委员组成，其首脑被称为“执政”，掌握行政权和军权。　　由此可见，荷兰的政体已体现出现代的分权特点，这种政治先进性，为荷兰的崛起搭建好了逻辑框架。在这种政治框架的保驾护航下，荷兰能够抓住欧洲商业革命的机会，就属于理所应当了。　　早在15世纪时，葡萄牙就在勤劳地为大航海时代探路了，后来又有西班牙加入进来，非洲、亚洲和美洲的新航路陆续开辟出来，全球化的贸易得到空前发展。　　一个由海洋连接起来的世界市场开始形成了，海权时代来临。　　而新航路的开辟，使得欧洲贸易中心从地中海转移到了大西洋沿岸，以前意大利威尼斯、米兰等地中海商业中心的位置，逐渐被大西洋沿岸的葡萄牙里斯本、西班牙塞维利亚、尼德兰安特卫普、英国伦敦等城市取代，大西洋贸易成为欧洲贸易甚至世界贸易的首要部分，它云集了世界上的大部分商船，贸易规模和影响力都是当时的世界之最。　　这就是发生在欧洲的商业革命。　　而荷兰作为商业资产阶级掌权的国家，恰好赶上了世界商业空前发展的海权大好时代，真是生而逢时啊！　　荷兰作为陆地资源匮乏的国家，它唯一的生存逻辑便是发展商业贸易，为了活下去，这也是它必须擅长的生存模式。所以荷兰一经独立，专注于发展商业贸易便成了它的基本国策。　　荷兰位居大西洋沿岸，处于北海、波罗的海至地中海的商业要道上，正是欧洲商业革命的贸易中心位置。　　所以，得天独厚的商贸地理位置、资产阶级掌权的国家基因优势、站上了海权时代来临的风口、专注于在商贸产业上发展到极致的基本国策等，这四项基本条件同时一匹配，就跑出来了一个荷兰。这是荷兰商业帝国崛起的四大基本条件，缺了任何一个条件，荷兰估计都得残掉，但它偏偏都聚齐了。　　接下来，荷兰只需要用好这四个基本条件，开始各项具体实施操作，实现商业赶超了。　　概括来讲，荷兰所做的就四项事，招人、做各项创新包括技术创新和商业模式创新、敢于对外贸易竞争、进行金融改革等。　　荷兰人少，怎么办呢？那就招人啊，荷兰很擅长做形象建设，通过将自己打造成和平团结、欧洲资产阶级最自由、不搞宗教迫害的“国设”来对外招徕人才，大批的新教徒、工人、商人、银行家、工业家等带着技术和资金来到荷兰避难定居。比如阿姆斯特丹，从1585年到1622年，其城市人口由最初的3万人激增到10.5万人。　　荷兰既然是一个以海上贸易作为支柱产业的国家，那么对于是吃饭家伙的造船业必然十分重视。荷兰的造船技术在当时属于世界一流，不仅技术迭代非常快，造船速度也非常快，几乎一天造一艘，这是那个年代的天文速度。这就让荷兰的船舶不仅满足了自身商业发展的需要，还出口到欧洲各国，能赚钱为啥不出口？当时俄国的彼得大帝曾两次亲身来到荷兰学习造船技术，极为谦虚。当时还不是日不落帝国的英国，直到17世纪末时还有四分之一的船舶还是荷兰制造。荷兰发达的造船业，是其崛起于海权时代的必要物质条件。　　同时，荷兰作为资本主义先行的国家，不仅频繁做出技术创新，在商业模式上也是屡次创新。资本家们为了搞钱，可以说是绞尽脑汁地想法子。比如说，荷兰为了分摊贸易风险，开创了股份公司制，世界上第一家股份制公司便是荷兰东印度公司；为了鼓励全民参股，分享商业风险和利益，荷兰在阿姆斯特丹建立了世界上第一家股票交易所；为了筹款修坝，荷兰又发行了世界上第一支永续债券，至今仍在支付利息；为了促进商业经济的发展，加速货币流通，荷兰开创了世界上最早的银行制度，世界上第一家城市银行就诞生于1609年的荷兰阿姆斯特丹……　　荷兰技术和商业模式上的创新，为其对外竞争提供了强大的底气。荷兰的对外贸易和竞争关系遍及全世界的大多数海域，从欧洲的波罗的海、莫斯科、德意志西部和北部、土耳其、英国、法国等，到北冰洋的巴伦支海、新地岛等，再到南半球的合恩角、澳大利亚，又到非洲的好望角，直到亚洲的印度、东印度群岛、中国等地。荷兰的商人们开着大船跑遍了全球，既有对商业利益的贪婪，又有为此敢于冒险的精神，更有巧妙应对和化解风险的手段，他们甚至与以前的世仇——西班牙都建立了良好的贸易关系，由此可见荷兰商人们的斡旋能力，堪称一绝。　　荷兰的商贸业蓬勃发展，但货币制度成为了其继续发展的阻力。尼德兰此前是个各省自治程度相当高的地区，各省的流通货币都不同，在荷兰共和国成立后，随着商贸经济越来越繁荣，这个痛点就越来越痛。荷兰整个高度发展的17世纪都在痛苦地摸索进行着金融改革，最终荷兰盾被确立为荷兰统一的标准货币。而且，随着荷兰海上制霸时代的到来，荷兰盾也成为了全球最早的世界性储备货币。问个问题，现在的荷兰用什么货币？除了欧元，部分地区仍在流通的，还是荷兰盾。叁——登上海权霸主宝座　　17世纪的世界海洋，是荷兰驰骋的海洋。　　大航海开辟的海权时代来临了，荷兰不仅站在了这个风口上，而且还看不到竞争对手。　　大航海时代的开辟者——葡萄牙，从16世纪末就开始打摆子了。葡萄牙本土面积小，人口少，又不笼络人才，导致长期缺乏殖民全球的兵力。葡萄牙殖民者虽然开辟了新航路，却不懂经营之道，不仅比不上荷兰的资产阶级，连威尼斯商人都竞争不过，导致新航路收入日益减少。葡萄牙国内又盛行享乐之风，不思进取，大量的财富被用于消费，而不是发展经济生产。而作为葡萄牙高层的统治者更是“愚蠢又顽固”，与欧洲各国外交关系冷淡，且在国内经济生产力衰退的情况下，在海外殖民方面激进又穷兵黩武，导致许多海外殖民地被竞争对手瓦解。　　而西班牙作为上任海权霸主，也是对荷兰威胁最大的竞争对手，也有着跟葡萄牙一样的毛病，从海外抢来的财富大多用于奢侈消费，而不投入经济生产，导致本国经济水平停滞不前，远远落后于荷兰的经济生产力。而且西班牙为了维持自己的霸权，四处开战，与法国、与奥斯曼帝国、与英国等打得不可开交，偌大的国力陷入到无穷无尽的消耗中，直至衰落。　　另一个天然具有海权基因的国家——英国，此时还不是日不落帝国，还只是一个为吃饭生计而发愁的小清新，充其量就是一个在泥潭里翻跟头的欧洲二流国家。其国内的资产阶级并没有成长到像荷兰资产阶级那样强大，国内的商业制度设计也无法和荷兰相比。同样是东印度公司，当时的英属东印度公司就比荷属东印度公司的资本小很多，因为荷属东印度公司动员了全国的资本参股，其商业竞争力自然比英国公司要强很多。　　当然，竞争对手拉胯只是原因之一，荷兰崛起的主要原因还是自己也给力。　　荷兰的实体产业中有两项最为突出，一个是毛织业，是欧洲中心，还有一个最为突出的就是造船业，让荷兰几乎成了“世界船厂”。　　据统计，17世纪初期，荷兰的商船总吨位占到全欧洲的五分之四，早已超过英国、法国、葡萄牙和西班牙等四大强国的总和。可以这么说，荷兰的商船规模相当于5个英国，或者是7个法国，这让别人怎么玩？　　如此庞大的商船规模代表着同样庞大的商贸规模。而荷兰的商贸能够成长到如此规模，得益于荷兰东印度公司和阿姆斯特丹银行领先于世界的商业制度设计。　　上文也提到过，荷兰东印度公司采用股份制，可以动员全社会的资本来参股，而阿姆斯特丹银行又可以广泛地收集社会闲散资金，使得荷兰全国上下所有阶层的力量都被集中投入到了海上贸易的商业大潮中。　　这是其他国家所无法比拟的。　　据统计，17世纪的荷兰资本积累量，竟然比欧洲其他国家的总和还多，对外投资规模相当于15个英国。欧洲、东印度群岛、美洲等许多地区的国家债券中都有荷兰的投资，资金规模超过3.4亿荷兰盾。英国、法国、西班牙、俄罗斯、瑞典、和德意志等国家的国债中都有荷兰人相当程度的投资，荷兰每年从这些国家中获得的股息收入都有数千万荷兰盾。正因为荷兰如此巨大的投资影响力，荷兰盾也成为了世界上第一种全球性储备货币。　　荷兰商业上的巨大影响力，很快就付诸于实际的霸权争夺战中。　　16世纪末期，葡萄牙打摆子打得摇摇欲坠，荷兰趁虚而入。从1603年开始，荷兰人的势力进入葡萄牙所控制的印度尼西亚，先后攻占安汶岛、帝利岛、班达岛、雅加达等地。荷兰人积极打击葡萄牙在亚洲的势力，到17世纪上半叶，葡萄牙在整个印度洋区域的势力基本上已被荷兰清扫得干净彻底，十分惨淡。　　荷兰人对付起英国人来也毫不手软。荷兰利用自己数倍于英国的商船规模，在波罗的海上一度封锁了英国沿岸各地的贸易。其又利用英国资产阶级革命动乱时期“趁他病，要他命”，夺取了北海和英吉利海峡的制海权。而在地中海和西非沿岸，荷兰人也是撵着英国人跑。而在印度尼西亚，英国人的最后一个据点——万丹，也被荷兰人拔得干干净净。　　面对上任霸主——西班牙，荷兰人直接军事硬刚，攻打西班牙的殖民地——菲律宾，在南美与西班牙殖民地争夺小安地列斯群岛。荷兰海军还在古巴马坦萨斯港、在斯拉克、在敦刻尔克港、在英格兰当斯港先后取得对西班牙舰队的胜利，将西班牙从海权霸主的宝座上拉了下来，自己一屁股坐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