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门寺地宫丨李唐王朝究竟埋了多少宝藏？的读书心得

1978年，法国前总统希拉克参观西安兵马俑时发出一声赞叹——“简直是世界第八大奇迹”。兵马俑由此扬名海内外，成了中国游客“不去遗憾”的景点排行榜首位。

然而，西安市区120公里外有一座鲜有人知的寺庙 —— 法门寺，它是关中塔寺祖先，其地宫出土了多项中国乃至世界之最，份量绝不输兵马俑：

——出土14件唐宫廷秘色瓷，世人终于破解了何为“秘色”

——出土已知年代最早、等级最高、配套最完整的宫廷茶具，让世界一睹唐人如何吃茶

——出土700多件丝织品，几乎囊括唐代所有丝绸品种和丝织工艺，包括武则天的绣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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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声轰响，揭开千年秘密

时间回到1981年8月，年久失修、常年被风雨侵袭的法门寺明代佛塔，只因夜里的一场疾风大雨便被击垮，中部巨大的裂缝致使佛塔东北部分完全坍塌，只余西南一边神奇地伫立着。

修复方案很直接 —— 原址推倒，拆除重建。然而无人料到，也正因为重修，竟发现了塔下埋藏了1000多年的绝世秘密。

那是1987年4月3日，考古人员清楚地记得当时的场景——“初发现时云雾缭绕，而后便是洞内金银器发出的熠熠闪光”，在清理塔基时，意外发现尘封了千年的唐代地宫一角。

而后在塔基正南面发现的入口，则让唐代地宫的幕布正式拉开。

一道不足一米高、约半米宽的石门便是把守地宫的入口，其上所刻神秘文字，至今未解。

门后不长的甬道上，满地唐代钱币，共有两万枚之多，尤以其中的13枚开元通宝玳瑁币为珍，透过这世界上绝无仅有的玳瑁币，我们或仍能想象当时皇家命令工匠在此挥洒钱币的气派模样。

甬道尽头，是这地宫中最不名贵却也最至关重要之物 —— 两通印字石碑。

《大唐咸通启送歧阳真身志文》（简称《志文碑》）记载了法门寺从北魏以来的历史以及唐皇室先后六次迎奉佛骨舍利的盛况。《监送真身使随负供养道具及恩赐金银器衣物帐碑》（简称《物帐碑》）则如账本般详实的记录了法门寺地宫内的所有两千余件大唐皇室珍宝的清单，品名、数量、规格、质地及供奉者姓名无一不细。

它们代替文物说了话。尤其《物帐碑》上的“瓷秘色”三字，更是让青瓷学者们振奋，这意味着那只存在于诗文题记中的传奇“秘色”，将在这道门背后“成真”。

两方石碑遮掩的门后，便是地宫的前室、中室、后室，三室不足30平，却出土了2499件大唐珍宝，也让法门寺成为了世界上迄今为止发现的年代最久远、规模最大、等级最高的佛塔地宫。

上左：前室（约5.7m³） -出土唐代汉白玉阿育王塔、唐代丝绸两包、石函、铜锡杖、蹀躞十事、白瓷瓶等
上右：中室（约7.8 m³） -出土汉白玉石灵帐、金丝绣件、13件唐代秘色瓷、20件西域玻璃器、大型银风炉等
下侧：后室（约3.1 m³） – 出土铁函（含佛骨舍利）、八重宝函、双轮十二环锡杖、唐代鎏金捧真身银菩萨像、唐代御用金银茶具、银质香囊等诸多唐代金银器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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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千珍宝，勾勒盛世唐朝

一方面，地宫出土的珍宝从唐太宗（631年）跨越至唐僖宗（878年）约两百多年，皆为唐代皇室供奉佛家之物，故其不只数量庞大，且规格极高，錾(zan)文内容详实；另一方面，两千多件珍宝从材质上分为石刻、金银器、瓷器、玉器、琉璃器、丝织品，从功能上更是涉及食容器、熏香器、茶器、佛供养器、佛法器、服饰等。

一个地宫，勾出一个大唐，还原了多少中国人的盛唐梦？

而百千珍宝，此处只能割爱拣其三四略述之。

1. 御用金银茶器一套 —— 一窥唐人如何吃茶

虽然通过一些唐代图画和零散文献器物诸如陆羽茶经等，人们大约能推测出唐代十余道茶礼程序 —— 礼佛、净手、焚香、备器、放盐、置料、投茶、煮茶、分茶、敬茶、闻茶、吃茶、谢茶。

但文字终究是纸上的形式，直到法门寺出土这套十六件金银茶具后，正宗唐式饮茶法才得以完整串联起来。

烘焙茶饼的纹银笼子、印有祥云纹饰的碾罗器、筛茶末之用的飞天仙鹤纹银茶罗子，再至放置椒盐的鎏金盐台，乃至拍击汤面的长柄银勺，饮茶的鎏金茶碗……

正是这套纹饰繁复雕工精美的茶具打破了我们对“喝茶”的认知，千年前的唐代人似乎已将喝茶变成一场礼仪修行，宫廷茶的奢华繁缛也在那一丝丝金雕银琢中闪现。

2. 秘色瓷14件 —— 揭开“秘色”面纱

唐陆龟蒙《秘色越器》诗中的一句“九秋风露越窑开，夺得千峰翠色来”，让秘色瓷成了世间人追逐的对象。

然而它任性得秘而不宣，除了在一些唐宋文献中偶有记载其“不得臣庶用”以及“金棱含宝碗之光，秘色抱青玉之响”外，甚至连“秘”字的含义，都不曾被人明确破解。

所以当法门寺物帐碑上出现“瓷秘色”三字，瓷器界的轰动可想而知。14件青釉、黄釉秘色瓷让所有谜团尘埃落定：“秘”即珍稀、供御品之意；“秘色”之美经得起时间的考验，即使深埋千年，仍釉色翠莹、温润如新。

左:唐五代秘色瓷八棱净瓶 右:唐五瓣葵口浅凹底秘色瓷盘

3. 唐紫红罗地蹙(cù)金绣服 —— 现代技术都无法达到的纺绣工艺

丝绸织物，在法门寺地宫前、中、后室都有出土，特别是在一个腐朽的白藤箱里，堆积的丝绸衣物多达780层，一一铺开可达400㎡，囊括锦、绫、罗、绮、帛、丝、银褐、白叠、夹缬等，无疑是晚唐染纺业最高水平的代表。

其中最为人熟知的便是一件武则天曾穿过的织金锦绣裙，可惜千年岁月将其氧化侵蚀成了碎片。

令人瞠目结舌的是，还有五件供奉给佛祖的蹙金绣，竟完整保留下来了！我们才有幸一窥唐代工匠的精湛技艺：一件仅有14厘米长的紫红罗地蹙金绣半臂（右1），由上好织物和平均直径仅有0.1毫米的黄金拉丝制成。金丝最细之处仅0.06毫米，比头发丝还细。

每米金丝上还缠绕了3000多圈金箔，工艺之精，现代技术也难以企及。

正是这些镶嵌在织物中的金线，阻挡了时光的侵蚀，让我们在一千多年后，还能见识到唐代丝绸的真容。或者说，是那个金碧辉煌的大唐盛世。

4. 舍利八重宝函 —— 唐代佛教密宗的指南针

考古人员在后室中挖掘出了一个装有佛影骨舍利的八重宝函，虽最外层的檀木函已经风化腐坏，但其余的七层或金框宝钿、或银花金雕、或纹饰鎏金，一层套一层，极其华贵。

但这八重宝函的价值不仅在用料、工艺，还在于其上雕刻的文殊、如来、六臂观音造型，独特的供养舍利方式……揭开了唐代另一个“神秘名词”——佛教密宗。

这或许是另一个解读唐代政治史和社会史的关键：为何唐代推崇密宗？密宗教化于其政治有何帮助？密宗的宇宙本体论和心性论如何影响了的佛教发展？八重宝函虽不能言语，但它至少指明了方向。

从上至下依次为：
第七重 鎏金盝顶四天王宝函
第六重 素面盝顶银宝函
第五重 鎏金如来坐佛说法盝顶银宝函
第四重六臂观音盝顶纯金宝函
第三重 金筐宝钿珍珠装纯金宝函
第二重 金筐宝钿珍珠装珷玞石宝函
第一重宝珠顶单檐四门纯金塔

生活，文化、工艺、宗教 —— 法门寺地宫，绝无愧为解读大唐盛世的最佳钥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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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宫背后的守护人

千年后的我们仍能有幸一睹这2499件唐代遗珍，不得不提两个人。

朱子桥

事实上法门寺地宫的位置并不隐秘，那块地宫后室上的汉白玉板曾早在1937年抗战时期被发现。当时的华北慈善会会长 —— 朱子桥先生在陕西赈灾，并组织修复法门寺塔。修复中，工友们无意间透过那块石板的缝隙看到地下的别有洞天。朱先生明白，若是地宫在此时被公布，文物洗掠的浩劫或将重演，于是便当机立断，要求掩闭地宫，并铸了一尊大佛置于地宫上方，更让所有工友们发誓保守秘密。

朱子桥带着这个秘密直到1941年去世，而当时的工友们也同样信守承诺，在1987年地宫被正式打开后才有人述出了当年的故事。

良卿法师

法门寺地宫的第二次劫难，则发生在1966年的那个夏天。尽管当时的主持良卿法师苦苦相劝制止，红卫兵们仍一次次冲入寺内，将佛像推倒，将佛经焚坏，将大殿砸毁……

当他们又一次以搜索“蒋帮电台“为名在法门寺塔向下挖去，时任主持的良卿大师再无法袖手，他在寺院里堆起了干草坐于其中，用一把火将自己点燃。这儿无意渲染当时的场景，只能揣测当红卫兵们看到身披红色袈裟的那位老者在烈火中被一道道黑烟环绕、被一寸寸火苗侵袭，却仍然平静地纹丝不动，他们是真的退怯而逃散了，地宫再一次守住了它的秘密。

良卿主持举火自焚，法门寺地宫劫后余生。

若有幸去法门寺看那八重宝函，那枚佛骨舍利，那十几件秘色瓷，那套蹙金绣服……记得用几秒钟致敬这些背后的守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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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丨ZOE 飞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