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献忠是如何攻取巴蜀和族灭明末藩王的？的历史知识

作者：王正方、罗桥础

话说崇祯年间，明朝政权已处于风雨飘摇之中。崇祯十七年（1644）一月，李自成在西安称帝，国号大顺；三月十九日，攻入北京，崇祯皇帝自缢于煤山。五月二日，多尔衮率清军攻入北京。五月三日，明朝福王朱由崧在南京成立南明政府。此时的华夏大地，三个政权并立：大清、大顺和南明。

且说张献忠固有称帝夙愿，数月前他已确认，此时正是他壮大实力建立帝王基业的难得机遇。于是他果断决策，由驰骋湖广而改弦更张，进军四川；以图立足巴蜀，在成都建立第四个政权，借助天府之国的富庶和关隘的险要，争雄天下。

张献忠率部从江西、湖广（湖北和湖南）和两广强力进攻四川。崇祯十七年（1644）正月攻克夔(kuí)门天险（今奉节县瞿塘峡夔门山麓，是古代东入四川的重要关隘）；数十万大军水陆并进，所向披靡，攻克万县、涪州、泸州等地。于是将重庆城团团围住。

却说朱常浩是万历皇帝第五子，封瑞王，封地陕西汉中。此前崇祯十六年（1643年）农历十月李自成攻占西安后，陕南汉中城内一片慌乱，汉中瑞王朱常浩手足无措，惊恐万分。在当地总兵赵光远卫护下，朱常浩携家带口逃离汉中，南下蜀地避难。十一月，瑞王朱常浩及一批皇亲国戚抵达四川保宁府（今阆中），在四川巡抚陈士奇的保护下，暂且安顿下来。崇祯十七年正月，汉中总兵赵光远领兵返汉中，四川巡抚陈士奇改任朝廷通政使将赴京就任。瑞王朱常浩即将失去赵、陈的佑护，于是在陈士奇的护送下，朱常浩全家以及一众人马离开保宁府，到重庆躲避战乱。

陈士奇本来已经离任四川巡抚，准备赴京接任通政使，哪知到达重庆不久，便跟瑞王朱常浩等一大批宗室和官员全部被围困在重庆城中。陈士奇力主坚守，派出军队四处抵挡张献忠的进攻，并连续多次打退张献忠的进攻，使其死伤惨重。五月，重庆城和外围的联系最终被张献忠切断。张献忠数十万人围困城下，战斗进行得十分惨烈。陈士奇等登城指挥，日夜衣不解带，以火油、滚石、铁炮还击。经过一个多月的鏖战，重庆城内物资消耗殆尽，士兵疲惫，无力再守。而张献忠则“发城外冢，取棺板顶头上以御矢石。一人伤，即补一人以进，稍退转即斩”。用大炮轰击城墙上守军以作为掩护，头顶棺板的士兵则在城墙下挖洞。到二十日晚，黑云四布，张献忠部在城角下洞中埋藏火药数十桶，第二天用带火的弓箭齐射，引发火药爆炸，炸塌一段城墙。张献忠部趁机蜂拥杀入城中，守军如潮水般溃败，重庆就此落入张献忠之手。

破城后，张献忠发布命令，在全城四处搜捕明朝的官员，陈士奇、陈纁（护送朱常浩入蜀的陕西关南道副使）、王行俭（重庆知府）、王锡（巴县知县）、覃文应（巴县县丞）、欧阳东旦（垫江知县）、何国瑾（安岳知县）等一一被擒。此时，瑞王的侍卫官顾景急忙跑入王府，把自己所乘的马让瑞王骑乘，策马使其离去。然而，张献忠将士从四周合围，王府内众人已无法逃遁。顾景大呼：“贼人尽管来杀我，切勿犯害帝王子嗣。”瑞王朱常浩及属员内眷人等，均被搜捕，王妃刘氏乘机投井自杀。

张献忠把抓到的瑞王朱常浩及各官员绑赴重庆府衙大门前，亲自劝降陈士奇等人。陈士奇坚决不降，并大骂：“世上岂有降贼的颜平原（即颜真卿，威武不屈而被杀）乎！”于是，张献忠把陈士奇、陈纁、王行俭、王锡等官员皆凌迟处死（后世所撰《三忠传》，即是讲陈士奇、王行俭、王锡事迹）。瑞王被绑来，献忠走下座位，上前道：“我兵强于李自成。汝既畏自成而离汉中，亦宜知我兵至而去重庆。今安坐不动，受我显戮，岂非命乎！”发命凌迟处死；然此时无云天空突响惊雷，张献忠唯恐有违天意，只好免除朱常浩凌迟，改为斩首，然后以棺木装殓下葬。当天，自瑞王以下，多达万人遭戮。

且说张献忠进攻四川的风声很快传入成都，成都知县吴继善深知蜀中兵少，军饷不足，抵御乏力，他预见到张献忠西进后四川之危局。他痛心疾首地对蜀王朱至澍（shù）哭诉，呈《上蜀王笺》，苦谏抵御之策，恳请蜀王提供钱粮，积极备战。

他对蜀王陈述数年来各地藩王被李自成、张献忠诛杀灭门的悲惨结局。说他们“拥富贵之赀（资，财货）”，以图享受，惯于安适之计，“不思自全”。“此非殿下前车之鉴乎？”他直谏防御备战之策：“为殿下计，宜召境内各官，谘诹（zīzōu征询）谋议。发帑金（tǎngjīn钱币）以赡（供给）戍卒，散朽粟（陈粮）以慰饥氓”，“募民兵以守隘”，“政教内修，声势旁震，则可易危为安，转祸为福”。

此时地方衙门财力枯竭，蜀王府却储存数百万金银珠宝。然而蜀王朱至澍自以为成都可恃蜀道地险山恶以作屏障，抵抗敌军绝无忧虑，断然拒绝吴继善的苦谏。

崇祯十七年（1644）阴历四月十六日，武举人朱彝之自京城返回成都，此时成都才知李自成已攻陷京师，但误传崇祯在通州避险。二十四日，众官员推举蜀王朱至澍为监国，代崇祯管理国事，以杨锵、齐琼芳、杨台、刘道贞为相，担起抵御之责。但是，四川巡按御史刘之渤认为，这不合明朝祖制，坚决反对，此举未能成功。

正所谓“皇帝不急太监急”。是年五月，众官员再到蜀王府讨论时局商议防御策略，再次恳请蜀王出资以充军饷。可蜀王朱至澍竟然答道：“孤库中钱粮有数，只有承运殿一所，老先生等拆去变卖充饷。”

四川巡按御史刘之渤一听此言，怒不可遏，厉声道：“殿下！承运殿无人买得起，惟有李自成是受主。”此时的李自成呀，他可无暇来成都享用蜀王府呢，倒是后来张献忠真成了那承运殿的“受主”咧！这是后话。

你猜呀，话已经说到这份上，蜀王朱至澍他会怎么说呢?没想到吧，他竟然装聋作哑，一言不发。众官员见状，只得悻悻散去，遂回各署。这时，成都城内尚有三万之众的兵丁可作防御之用；可是，没有王府的钱粮支撑，众官员有兵也无奈。

蜀王朱至澍，实无钱粮乎？历史记载，明朝蜀王府自明太祖洪武十一年分封以来直至末代蜀王朱至澍，皆为天下诸王之首富。除了蜀王的巨额岁禄外，皇帝不时还有大宗赏赐。此外，早年朱元璋还把成都商税“钦赐蜀府”，这是一笔很大的日常收入。再是蜀王府的田地遍布成都平原，成都府11个州县的良田沃土，蜀王府占有70%，其地租收入何其多！

至于蜀王府金银珠宝知多少？张献忠是年冬在成都蜀王府称帝，两年后被迫撤出成都，兵败彭山县，千余艘满载金银珠宝的战船沉入江口镇一带河底泥沙中。2017年4月，在江口镇水下首期发掘出金银珠宝等文物3万余件。这些金银珠宝无疑多是来自蜀王府。还有清人王培荀记载：顺治年间，清兵在成都蜀王府废墟上丛林中捕猎，还经常在废宅中找到金银，“或盈千累百，或数十金”；此种情形竟然持续两三年之久（《听雨楼随笔·成都有虎》）。

凡此种种，蜀王富甲天下，可窥其全貌矣。

崇祯十七年阴历六月二十一日张献忠攻克重庆后，旋即挥师西进，一路所向披靡，各州县望风瓦解或迎降，令成都大为震动。

蜀王朱至澍这时才预感成都不保，万分惊慌，他紧急谋划逃往云南避难。哪知六月十三日出行时，府内惊恐喧哗，乱作一团；刚出门，辎重与妇女即有被抢劫者。加之遭到巡按御史刘之渤的坚决反对，蜀王只好被迫停止南逃。

此时四川巡按御史刘之渤与监军方尧相等人，再次紧急恳请蜀王拿出钱粮，招募死士，向东攻杀强敌。在恐惧惊慌之中，蜀王朱至澍百般无奈，只好拿出资财发饷和招募兵丁。然而，为时已晚，早已错失良机，直至三日后，仍无人应招。

而张献忠大军已经从资阳、简阳杀至成都。这时，新任四川巡抚龙文光、总兵刘佳印，率领三千兵马从川北赶来成都增援，共谋守御。然而皇室宗亲、富户大姓已经出逃成都过半矣。

张献忠见明军援兵四集，便心生一计，令其部下伪装成援兵，混入城内。四川巡抚龙文光刚刚到任，慌乱之中，并不能辨别，故而埋下隐患。

张献忠兵临城下，总兵刘佳因出城应战不利，只得退回城中。新任巡抚龙文光见成都四周护城河干涸，丧失防御功能，急忙责令驻守都江堰的郫县主簿赵嘉炜决都江堰大堤，引江水溢满成都护城河中。可哪曾想，张献忠抢先一步派出将士攻陷郫县，诱降赵嘉炜，赵嘉炜不从，投江而死；从而放水时间被推迟。

张献忠将士把成都团团围住，四面攻打。龙文光和刘之渤将库藏兵器、钱粮全部散发，并招募敢死勇士出城杀敌。城内守军施放铳炮，伤及张献忠的得力战将闯世王马武以及士兵不计其数，攻城部队只好退却二三里。双方相持数日，攻城不下。

八月初七日，张献忠改变策略，加大攻势，久攻不停。张献忠乘都江堰之水尚未到达护城河之前，下令在城外西北角挖坑道数百丈，直通城墙脚下，在墙下坑道填塞大量火药，将引线牵出坑道外；点燃引线，火药爆炸，势如山崩，城墙砖石飞扬半空。再配以大炮轰击，西北城坍陷。张献忠挑骁骑数百先伏于坑道左右，见城角坍陷，遂奋勇齐上，拥入城内。而先前潜于城内的士兵则作内应，在城内放火，执大斧斫（zhuó）开东门，引大军入城。钟鼓楼上守军节节败退。龙文光和守城将士全部战死。

八月初九日，张献忠攻占成都。当其城破之时，蜀王朱至澍惊恐万状，迅即率嫔妃跳入宫中的八角井内自尽。内江府太平王朱至渌（lù，朱至澍四弟），其时正寓居于蜀王府内，他走投无路，亦跟随蜀王投井自尽。张献忠旋即下令：“凡王府室支，不分顺逆，不分军民，是姓朱者，尽皆诛杀。”拥有一千余众僧的大慈寺，“因匿蜀王宗室，悉屠之”。

三日后，张献忠下令把投井自尽的朱至澍打捞上来，亲手对其尸体连斫数刀，扔江中。

崇祯十七年（1644）十一月六日，张献忠在成都称帝，国号“大西”，将蜀王府作为大西王朝的皇宫，改承运殿为承天殿。真的应了巡按御史刘之渤关于蜀王府“承运殿无人买得起，惟有李自成是受主”的话，只不过，受主换成了张献忠而已。

且说朱元璋开国即为明朝制定了系统的宗室分封制度，皇子封亲王，亲王子封郡王。皇子王孙，世代繁衍，藩王星罗棋布于全国各地。明朝经276年，历16个皇帝，先后册封68位藩王，并追封20位，截至崇祯十七年（1644），尚有33位藩王在位。他们成为皇权在各地的政治代表人物，坐享皇家特权和荣华富贵。因此，明末农民军不管是李自成还是张献忠，攻占一地，无不是立即彻底干净地诛灭各地的藩王及其朱姓宗亲。被李自成族灭的藩王大约有十二家。死于张献忠屠刀之下的藩王及其宗亲，则有八家。（其余藩王后来虽陆续降清，但之后大多先后被诛。）

除了上述汉中府瑞王朱常浩、成都府蜀王朱至澍和内江府太平王朱至渌被张献忠诛杀灭门外，被张献忠诛灭的明末藩王，还有五家：

襄阳府襄王朱翊（yì）铭和贵阳王朱常法，被张献忠诛杀灭门。崇祯十四年（1641）阴历二月，张献忠攻陷河南洛阳之后，南下直取湖北襄阳，攻破城池，诛杀了末代襄王朱翊铭及当时寓居此地的贵阳王朱常法，并放火焚烧城楼，焚其尸体。

灭门武昌府楚王朱华奎。崇祯十六年阴历五月，张献忠部攻克湖北武昌，将末代楚王朱华奎全家抓捕。张献忠命士兵将朱华奎一家驱赶到江边，强令其全家老少妇孺投水自尽，无一幸免。

诛灭蕲州府荆王朱慈烟全家。崇祯十六年正月，张献忠攻陷湖北蕲州，末代荆王朱慈烟被灭门。虽然朱慈烟刚死一个月，坟仍然被刨开，挖出棺材，尸体被马鞭狠狠抽打后扔于荒山野岭中。

诛灭武冈州岷王朱企崟（yín）及其家族。崇祯十六年张献忠攻下湖南武冈，末代岷王朱企崟和其家族全部被杀。

【注】本文史实主要源自《蜀碧》（乾隆翰林编修彭遵泗着）、《蜀记》（清顾山贞着）和《明史》（清翰林院掌院学士张廷玉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