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君书禁使注的历史知识

（此文关于“贵势”的解释是颠覆性的，然而按本文来看，“势”解释成“权势”则文义恍惚难通，而解释成“立法”则文义畅然而且逻辑严谨。虽然缺少更多的考证，却几乎可以断言，慎道贵势，实际上也便是更看重立法，而不是看重权势。其言“民能”与“君用”，实际上便是立法所需考虑的两个方面。并不是君主只有掌握了权势，才能保证法律的执行，而是首先有立法尊法，才能保证法律的执行。）

人主之所以禁使者，赏罚也。（赏所以使用，罚所以禁止。）赏随功，罚随罪。故论功察罪不可不审也。夫赏高罚下，而上无必知其道也，与无道同也。（必，审也。道者，所由适合于治国理政之路也。无道，指无治。）

凡知道者，势、数也。故先王不恃其强而恃其势，（强，《正韵》自是也。势，《韵补》叶式列切，读若设，置立也，谓置立律法也。《汉书·文帝纪》：“高帝设之，以抚四海。”其注云：“置立也，谓立此法也。”先王治理国家不恃自是而恃设立律法。）不恃其信而恃其数。（信，身也。不恃其信，即不恃其身。数，治数，治政之常也。不恃其身而恃治政之常。）今夫飞蓬遇飘风而行千里，乘风之势也。探渊者知千仞之深，县绳之数也。故托其势者，虽远必至；守其数者，虽深必得。今夫幽夜，山陵之大，而离娄不见；清朝日撽，则上别飞鸟，下察秋豪。故目之见也，托日之势也。得势之至，不参官而洁，陈数而物当。（至，善也。参，弹劾也。洁即絜，《广韵》经典用絜。絜，《音义》约束也。陈，谓言于外也，犹公示。《礼记·表纪》：“事君欲谏，不欲陈。其注云：“陈谓言其过于外也。”陈数，即指公示治政之常也。物，事也。法制得以设立之善，官员不用弹劾而自有法律约束，政务公开而政事处理得当。）今恃多官众吏，官立丞监。（丞通拯，举也，举发过失也。监者，监察政务也。设立举告过失监察政务的官员。比如秦代御史兼掌监察，开监察机关之端。）夫置丞立监者，且以禁人之为利也，而丞监亦欲为利，则何以相禁？故恃丞监而治者，仅存之治也。（仅，劣也。存，《尔雅·诂释》察也。仅存，即劣察也。）通数者不然也。别其势，难其道。（别即辨，谓考问得其定也。难，辩难也。考问其设立的律法而得其定也，辩难其所由适合于治国理政之路。）故曰：其势难匿者，（谓其设立的律法难以藏匿阴奸也。）虽跖不为非焉。（跖，盗跖，大盗人名也。）故先王贵势。（贵势，指以设立律法为贵。）

或曰：“人主执虚，（致虚极,守静笃也。）后以应，则物应稽验。（物，事也。）稽验，则奸得。”臣以为不然。夫吏专制决事于千里之外，十二月而计。（计，指官计，年底对官吏进行考绩。）书以定事，以一岁别计，（别计，谓分别汇总。）而主以一听。（一，专也。听，断也，所以决断官员之考绩。《周礼·天官·大宰》：“以八法治官府。八曰官计，以弊邦治。”此之谓也。）见所疑焉，不可蔽，员不足。（蔽通弊，断也。员，指圈阅。员不足，指圈阅以明不足断，继续补充相应资料也。旧注读“蔽员不足”为句，则义不明也，非是。）夫物，（物，事也。）至则目不得，不见；（至，《韵补》叶职日切，读若窒，塞也。事塞而不得其事，所以事不见。）言，薄则耳不得，不闻。（薄，轻也。言轻而耳不得其言，所以耳不闻。）故物至则变，（变，《广韵》化也，通也。事塞则化而通之。）言至则论。（论，《周礼·春官·大司乐·贾疏》直言曰论。言论阻塞则鼓励直言。）故治国之制，（成法曰制。）民不得避罪如目，（当断在“目”下。《春秋繁露·深察名号》：“目者，徧辨其事也。” 避罪如目，谓徧辨其事以避罪也。）不能以所见遁心。（民所见者，农战之政，刑法之治也。遁心，指逃避劳役苟免刑罚之心。《礼记·缁衣》：“教之以政,齐之以刑,则民有遁心。”即是针对法家刑政之治的批评，可为参考。）今乱国不然，恃多官众吏。吏虽众，同体一也。（同体，指结党。一同壹，合也，聚之谓。同体一，指结党而聚。）夫同体一者，相不可。（相，治也。）

且夫利异而害不同者，先王所以为保也。（保，指连保，谓保内有人犯罪，要举报告发，否则连坐同保之人。）故至治，夫妻交友不能相为弃恶盖非而不害于亲，（弃即去，藏也，亦作弆。《汉书·苏武传》：“掘野鼠，去草实而食之。”盖，掩也。）民人不能相为隐。上与，吏也，事合而利异者也。（上，尚也。与，党与也。合，配也。异，《说文》举也。注意，此处异不能写作繁体“異”，古文异異相通，却各有其义。利异者，共举其利也。利異者，其利不同也。读者可细细参详。谓，吏尚结党，事相配而共举其利也。蒋礼鸿曰：“上，君也。君与吏共其治，君利在吏奉法而公，吏利在舞法营私，故曰事合而利异。”所说文义与上下不协，其言非是。）今夫驺、虞以相监不可，事合而利异者也。（驺，指古代养马的人。虞，指古代掌管山泽的官。养马者与掌山泽之官，其所事相互配合，故能共举其利，因此不可以相互监察。）若使马焉能言，则驺、虞无所逃其恶矣，利异也。（利异即利举，谓同举其利也。俞樾曰：“惟事合而利异当作事合而利同，商君之意，以驺、虞两职，事合利同，不可使之相监，恐其互相容隐，故必马能言，始无所逃其恶。”其言甚是。）利合而恶，（合，同。恶，忌也。利益相同而应有所忌讳。）同者，（同，通也。同者，指通达明理者。）父不能以问子，君不能以问臣。（问，讯罪也。《诗经·鲁颂·泮水》：“淑问如皋陶。” 父不能以问子者，子为父隐也。君不能以问臣者，臣为君隐也。）吏之与吏，利合而恶同也。（利，宜也。恶，忌也。合，指事合。同，指利益共举。吏之与吏，宜事情相互配合而忌讳利益共举。）夫事合而利异者，先王之所以为端也，（异即異，不同也。端，《正韵》审也。）民之蔽主而不害于盖。（蒋礼鸿云：“民将蔽主，主不为所蔽也。盖即蔽。”）

贤者不能益，不肖者不能损，故遗贤去知，治之数也。（遗，《说文》亡也。遗贤犹亡贤。秦本作弃贤。此四句按文义当接前文“故先王贵势”后。句义谓，故先王以立法为贵，贤者不能增益其法，不肖者不能贬损其法，故放弃以贤智为贵治理国家的思路，惟任法而已，是治政之常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