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粱秋 | 第一次涂鸦的古典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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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个夏日冗长的下午，大人们出门各自忙自己的事情去了，屋子里只剩下了百无聊赖的我和空空荡荡的房间。阳光从西边格子窗上射进来，在东边的墙壁上烙下一个长方形的光格，熠熠地撩拨着尚不知事的我。

“该去做点儿什么呢？”大人们似乎把我给遗忘了，我应该找一个可以让他们发现我、重视我的事情，来证明自己的存在，显示自己的价值。

忽然就看见了哥哥上学摆放在小橱桌上的蓝墨水瓶子，里面半瓶墨水蓝幽幽地散发着神奇的光亮。“对，写字！我也给他们写出个字来，让他们瞧瞧，证明我已经不是什么可有可无的小孩子了——也能做大人们正儿八经的事情。”

这个念头真的很奇妙。我一骨碌从炕上爬起来，鞋子都顾不上穿，赤足下到地上翻箱倒柜找毛笔：哥哥的书包、墙上的灯龛、里间黑屋子的窗台……终于，在抽屉的下橱里，发现了一杆掉了许多毛的毛笔。

我兴奋的心咚咚直跳，急忙隔着门帘向院子里偷望了一下。院子里静悄悄的，一只花猫在对面瓦檐的槐荫下眯着眼睛乘凉；树荫匝在地下，像斑斓的梦。

拴上门插，拧开墨水瓶，把黑黑的毛笔沾进去……“写个什么呢？”我在墙壁上搜寻着画纸上自己能够读懂的文字——真的就没有几个，唯有那个长条宣传画上“安全用电”四个字还算认识。

“就写那个电字！笔画少，能写出来。”我信心满满。

脚站在椅子上，一手拿着蓝墨水瓶，一手满把捏着毛笔，在桌子斜上方白泥墙壁上，郑重其事地开始了有生以来的第一次创作。

还真的就不是件容易的事情：第一次电字的竖弯钩没有出头，不像；第二次弯钩甩得太远了，也看着不顺眼；第三次……手都酸麻了 ，终于在第五次的时候，写出了那个让我非满意而且骄傲的“电”字——虽然，几个错别字的排列忽上忽下，污浊难看，但毕竟有个正儿八经的字，在里面美滋滋地摆放着。

“哈哈，我成功了！就等着晚上他们回来对我刮目相看吧……”跳下椅子，把各类文具原地归放后，我按捺住自己激动的心情，装作若无其事地冲出院子，与街上的小伙伴儿们玩耍去了——一个下午，我玩儿得特别疯，嗓子喊叫的也特别响亮，沉浸在晚上即将到来的被发现、被赞扬的幸福中。

街上老榆树的树影终于看不见了，牛羊的哞咪声渐渐平息，我蹑手蹑脚地溜进院子，期待从父母的眼睛里读到什么。

“唉～你进来。”灯光下屋子里人影绰绰，父母、哥哥姐姐，怀里的弟弟，把屋子挤得满满当当。

“墙上是你划的吧？好端端的墙壁，让你弄成什么了？”父亲严厉的呵斥声，似乎要抬起那只想揍我的手臂……我的心一下子灰暗了，低着头看自己的脚尖。“哼，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吃闲饭，找余事；不帮忙，尽添乱！”“看看把我的蓝墨水弄成什么了？”……他们你一言我一语，越说声音越大，把千万发炮弹一起发射到我这个低低矮矮的没有人看得起的小孩子身上。

我委屈的泪水决堤而泄。但感觉确实弄脏了他们自己珍惜的白墙壁，感觉闯祸了，也只能让啜泣不发出声来——错误是不能大声宣言的。

“只须你这一次，下次再有敢在墙上乱写乱画的事情，看我不把你的屁股打烂！”末了，母亲做了总结性发言，算把这个事情彻底了结了。

我正准备偷偷从密集的批斗中溜出屋子，大哥忽然说了句：“哎，你别说，那个电字，还真就让他写对了呢！”——我最最希望听到的一句话，居然在这样的环境下蹦了出来。

虽然有天大的委屈，也值了！院子里，头上的星星特别明，特别亮，像泪水洗过的珍珠。

就这一句漫不经心的话，给我以后的岁月，传递了永远的温暖。

2022.1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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