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其磊‖《尘风吹鬓词》的古典文学

《尘风吹鬓词》

车其磊

序

乙未九月，余旣三十矣。聖人曰：“三十而立。”余愧聞斯言。求之所立，實無一得。客居蜀南，遙望魯北，顧之前影，瞻乎繼日，三十年間，略可自慰，藉以傲俗者，惟楮硯點墨篋笥數稿耳。或曰：“子詩嘗睇之，詞未見，豈不能為也？”曰：“非不能為，誠不欲也。”昔楊子雲視賦若童子雕蟲，壯夫不為，以賦之高華奧晦尙如是，況復詩詞哉！賦已小技，詩更小者，詞又小之小小也，為之無益。野竪之辭，本不宜辯，然彼等以“不能為”病之譏之謔覷之，此所不願也，故忿而改弦，倚聲塡譜，日制一闕，或二三日一闋，經月而計，凡獲七十餘首，名曰《塵風吹鬢詞》，示諸世眾，勿以偏才辱我。二零一五年十一月車其磊識。

謁金門

三十矣，零落豪情餘幾？閑憶少年猖獗事，惘然無一喜。 月照紅橋細水，筆碾詩情薄紙。愁重恨多肩不起，奈何生與死？

閑中好三首

閑中好，嘆不閑中老。未得房與車，先教髮衰早。

閑中好，慣是閑中老。恨自何處生，情多有誰曉。

閑中好，不欲閑中老。日拭金錯刀，時來殺雞鳥。

憶江南

春去也，流水落花多。流水無情流太甚，落花有意落如何。還似舊蹉跎。

調笑令謔題車展

車展，車展，輛輛都非國産。豪兒鼓脹錢包，嬌模露點眼佻。佻眼，佻眼，車去人隨暗返。

如夢令花落有寄

曾見枝頭花重，一度引鸞招鳳。今者鳳鸞無，但問有誰能共？如夢，如夢，落月曉風相送。

點絳唇

最苦相思，亂紅飛遍愁如海，最傷空待，酒意深深在。

每憶當初，悔把伊人怠。蓮不采，輕舟不再，池上浮萍改。

點絳唇登螺髻山

試上高峰，胸襟頓有蒼茫氣。此來非易，晝夜兼程事。

不見佳人，空見盤螺髻①。雲霧積，紅塵如蟻，問我身何置。

注：①俗傳山乃某癡情女死後髮髻所化。

點絳唇用易安“簾卷西風，人比黃花瘦”意

簾外黃花，簾中人比黃花瘦。粉痕霑袖，正褪花時候。

試問西風，為甚還依舊。黃昏後，霎兒眉皺，又霎兒唇咒。

相見歡郊行

無言獨步城東，入芳叢，草色花容堪與去年同。 誓無據，恨難訴，祝東風。莫把春紅催謝太匆匆。

昭君怨

花落花開幾許，一點春光誰主。夢裏憶家時，最相思。

又把闌干獨倚，早早杜鵑啼止。啼佔半春先，不能還。

水仙子

去時先自許歸期，待得花垂裊裊枝。如今花事闌珊已，可憐猶未歸。 碧蕪淺淺魂隨，欄杆倚。看落暉，燕燕於飛。

好事近

灑滿地楡錢，春絮亂迷人面。嘗遍世間萱草，賸相思難斷。

人如花色易紅羞，轉眼人花散。人向暖風吹處，拾黃花枯瓣。

巫山一段雲擬古

一段櫻桃樹，無花空有枝。為君日日卜歸期，一卜一遲遲。

曾是當年好，心心誓不移。多情欲問可還知，天地接頭時。

卜算子

冷瓦淡霜鋪，孤月斜檐照。疏影朱欄戶外凋，歸路荒生草。

今日俠骨無，空説當年少。縱算天涯無盡頭，夢裏時時到。

誤佳期

苔徑落花誰掃？庭院深春尙早。繁花開遍夢中多，也不知多少？

醒後惱東風，又怪花聲悄。料他花事了今年，待向明年老。

浪淘沙春

來去影無存，花滿山村，籬墻飄過又柴門。自嘆巷樓深處住，難被霑熏。

曾想説媒婚，生下兒孫，年年日日總歸君。誰料嬌風偏惹事，放走今春。

柳梢靑

料峭輕寒，初添病日，輟酒長閑。時擺棋兒，時摹蠅字，時倚欄杆。

浮生一夢人間，自語處，鴉啼亂煙。懊盡蒼天，風吹不定，羈旅年年。

畫堂春村墟即景

矮墻紅瓦暮煙輕，臨風悄立街燈。挂天如豆二三星，點點螢熒。

雨漲門塘淥水，漣漪擠碎蛙聲。天光鋪散一層層，蟾月初昇。

怨三三

秋風勁勝去年秋，遍起閑愁。落木蕭蕭水自流，二三輩，試狂遊。

紅墻碧瓦臺樓，百年劫，除非杖叟，孰可説來由。悠悠前事，莫作休休。

霜天曉角

衾寒枕側，月映窗紗白。蕭颯落聽桐葉，風過處，增離索。 與君山水隔，異鄉同是客。思著夜長無寐，識得麽，空愁忒。

清平樂自題詞

回天無力，枉有鯤鵬翼。世上英豪都隱匿，竪子成名如織。 鐵膽俠骨嶔崎，生涯老去塡詞。盡日香溝紅葉，哀蟬一片空枝。

長相思鹽源道阻雪

風滿城，雪滿城。冰斷鹽源三日行。山山凍複橫。 醒是卿，夢是卿。釵髻紗窗映對明。般般皆是情。

注：鹽源：地名。

醜奴兒

恨如春草萋萋遠，綠樹低墻，紅杏肥棠，聽罷笙歌欲斷腸。

流光往事無尋處，泥落空梁，塵掩殘香，舊燕歸來影不雙。

眼兒媚

孤立西風背殘陽，山遠水流長。靑靑樹淚，紅紅梅血，一片離腸。

樓臺高處同誰上，酒醉擬疏狂。少年才氣，而今也似，失筆江郎。

阮郎歸靑衣江畔，時實習於雅安，母屢問近況。

峰如雲削接天靑，九回障水屛。去之漸遠漸暝暝，欲停終不停。

風乍起，葉飄零，沉沉遲醉醒。一身恩債苦伶仃，遙憐白髮生。

朝中措

十年月下九伶俜，怨月月偏明。我問月何少動，月言我太飄零。 求功不得，求名不有，求宦無成。近日更求何事，但求不復多情。

少年遊代擬

秋千庭院日遲遲，深樹亂蟬嘶。水晶簾閉，湘妃竹枕，嬌臥鬢釵欹。

雲蹤飄蕩歸無迹，爭恁誤前期。如若歸來，望君早早，莫待綠殘時。

減字木蘭花

一星如月，對看久時歌半闕①。月似離人，誰道“天涯若比鄰”。

乘鸞欲去，瓊宇玉樓多蹇路。壯語兒年，徒把狂心換可憐。

注：①黃仲則《癸已除夕偶成》：“悄立市橋人不識，一星如月看多時。”

木蘭花

綠楊芳草縈堤岸，蟲語鶯啼聲不慣。近來長是悔多情，何況朱顔今暗換。

春光好處眞無限，萬緒千思凝一怨。人生無奈恨東風，獨立夕陽誰是伴？

蘇幕遮夜雨兼懷德中兄

雨敲窗，風怒樹。獨個憑欄，獨個憑欄伫。鳥語斜陽芳草路。曾共經行，曾共經行數。 內蒙寒，巴蜀苦。同是天涯，同是天涯旅。三十功名吾輩誤。莫放余生，莫放余生去。

按：德中兄，鄉本遼東，予梓魯北，嘗共求學于西華師範大學。後予之建昌謀職，德中赴內蒙古大學讀碩，繼而讀博。暌離七載，天各壹方，憶及往事，每自感慨不已。

鵲橋仙

鴉馱墜日，山肩凝雪，風定疏林靜處。危亭古道浸秋寒，更寂寂，沉灰寺土。

人情易老，天心難問，自唱鳳兮絶路。種瓜縱使在靑門，也祇看，他人宴舞。

踏莎行

白刃春風①，靑袍草色，一簾半月窺窗側。幾回黃臉酒紅催，十年誰把歸繮勒。

泫淚枯痕，題詩醉墨，梨花雲夢同誰得？祇無仙術鶴遼東，心飛北國身南國。

注：①僧肇偈：“四大元無主，五陰本來空。將頭臨白刃。猶如斬春風。”

浣溪沙春睡

蜀水巴山孤客身，年華老去易傷春，酒筵歌席醉頻頻。

飛燕窺簾應有意，落花隨水更何因，睡時夢遍憶中人。

浣溪沙夜宿峨嵋山。友以短信問遊覽槪況，敬答。

若問峨嵋山月高，窗前枕上萬松濤。少年心事了今宵。

歸去依然尋鳥道，重來衹恐已駝腰，勸君切莫輟《離騷》。

浣溪沙寓蜀九年作

驟雨晴開山外山，碧雲無際草連天，簇林遠渚抹寒烟。

車馬歸程初夢後，天涯倦旅九年間，樽前月下不成歡？

浣溪沙

樓外秋風夜作凉，樓頭月色掩燈光，樓中人是薄衣裳。

客久漸無歸去意，病多難覓養生方，此間心事為誰傷。

浣溪沙

重過荷花苑，苑臨章丘市第四中學，余讀書時，暇每遊之。

軟柳朱荷出畫橈，夕陽鳥影過平橋，花顔人面兩相嬌。

今日重來煙漫漫，當年一去水迢迢，前塵舊物作麽消？

浣溪沙非對偶體

枕上波瀾心上翻，心頭難耐枕頭寒，斷無魂夢越關山。

莫謂有情終眷屬，情多情少例風煙，相思別樣在人間。

浣溪沙

時至秋凉黃葉飄，靜聽萬木落蕭蕭，一年一恨在今朝。

人影夕陽皆寂寂，菊花霜鬢兩昭昭，江山如此對誰嬌？

浣溪沙暑期歸家，竟日以書遣興，試成。

久下書帷汗濕巾，困擡酸眼望頻頻。岫雲歸鳥近為鄰。

曾慰芥身憑炙酒，孰知人事轉煙塵。靑山對我已三旬。

鷓鴣天汴西湖泛舟

昨向包公祠里遊，今於湖上泛輕舟。天光雲影層波下，花樹廊橋連岸頭。

千古迹，一時休，空教我輩論風流。①雖非魚亦知魚樂，滅盡機心與白鷗。

注：①開封西湖乃於北宋都城御河舊址浚鑿而成，北宋迄今已逾千載。

鷓鴣天

不是詞人不怕秋，一番風雨一番愁。十年悵過瀘山下，何日重回渤海頭。

日西去，水東流，傷心莫上最高樓。可憐花月從前愛，件件今朝看似讎。

漁家傲閨怨

晚雨廉纖風細細，烟光草色連天際。一去絶無車馬至，初睡起，紅樓鎮日朱門閉。

思緒悠悠飛萬裏，君心恐與前時異。又是明朝流潦地，歸阻計，無人會我憑欄意。

臨江仙

小院柴門閑閉靜，明窗愁對秋空。失行老雁逆風蹤。孤飛萬里，千淚泣相逢。

煙月不知人事改，夜深還照殘紅。英雄幾輩畫圖中。書前燈下，暗挽壁間弓？

臨江仙

幾度俗緣成陌路，惟憑故物牽情。暝花暗柳泣無聲，不堪聽夜雨，何緒翦窗燈。

我我卿卿相負盡，忍看觴盡誰傾。昔時戲語眼前成。敢辭新寂寞，屈指數餘生。

南鄉子代言

竟日倚欄杆，望斷春波柳外山。風景熟諳人世改，雲煙，盡折花枝作舊看。

閑自惹悲歡，彩繡鴛鴦漬淚斑。偶弄蠻箋兼象管，無端，制得新詞屢又删。

南鄉子

大恨小詞成，吟徹喉間哽不聲。遙想往年團聚事，難憑霜夜西南客獨行。

經眼萬家燈，不用天邊月送迎。月若有情應頓沒，無情，故作當頭照路明。

踏莎行春情

花舞風前，絮隨風後，一場花絮無人候。為誰窗下故遲畱，為誰月下成消瘦？

絮滾如團，花鋪如繡，又場花絮無人候。為誰淚打碧闌干，為誰淚打春衫袖？

一翦梅清明不出

何時清明不下樓？怕見飛花，怕惹閑愁。怕他愛恨織成堆，壓在眉尖，壓在心頭。

更怕相從無舊遊，車去如流，人去如流。歸來誤了月彎鈎，想也休休，忘也休休。

一翦梅端陽獨酌

水簟回紋午睡長，夢裏家鄉，夢外他鄉。客中孰與恨沉江？蟬也堪傷，燕也堪傷。 聞得人聲更斷腸。且飲雄黃，且醉雄黃。百年能作幾愁狂。去了端陽，還有重陽。

蝶戀花

岑寂東園墻下路。影碎斑斑，駐足陰陰處。楊柳低迷顔色故，秋波一轉嫣然去。

雖萃九州之鐵鑄。一恨難成，何況千千數。朝露人生能幾度？多情易被相思誤。

蝶戀花

晨起百般無意趣，雲壓層檐，霎作風和雨。幛是靑山煙似霧，誰家人立誰家樹①。莫道無情花解語，零落如今，枝上那堪數。恩怨從前吾與汝，怨全消卻恩難補。

注：①時見某人避雨樹下。

蝶戀花

熬費思情花下住，無計畱春，且覓春歸處。冉冉斜陽天易暮，愁腸舊恨千千縷。

粉墮香飄鶯燕去，卷絮枝頭，曾是經行處。碌碌風塵皆自誤，讀詩最怕傷心句。

蝶戀花村郊閑步

閑向西郊尋舊路，蹄印輪痕，一任深深去。燕子病巢花病樹，春悲秋恨憑誰訴？

餘後人生應細數。無奈今生，已被前生誤。不信最多多草處，二年三度添新墓。

蝶戀花

我自人間漂泊久，夢裏家山，醒後還依舊。無計遣愁唯嗜酒，愁多不耐年年有。 欲託新愁隨舊柳，柳色衰殘，春去秋來守。每每鏡前傷老醜，對誰顧理軀容瘦。

蝶戀花斷電夜燃蠟有作

寒夜凄清孤舊館。蠟淚堆殘，頻轉遮風面。書上辭句傷濁眼，臺低焰弱驚枝短。

君斷之時心亦斷。身在天涯，猶恨天涯遠。放卻人生生有限，今生更把前生戀。

定風波讀《射雕》

大漠長空落日平，引弓飛馬射雕聲。鐵血染紅關塞草，一笑，葆輪隨處縱雄兵。

故怨舊恩猶未了，人老，任刀光劍影飄零。驚夢玉簫嗟酒少，誰悼，斜陽山背照孤城。

千秋歲答友

一燈如豆，逢我愁時候。杉影亂，花姿醜。方纔雲掩月，然已風吹柳。聲陣陣，去年是此寒鴉否？ 座下昏沉酒，杯上滄桑手。長醉處，尋誰友？縱尋來舊友，也怕難開口。人事換，從前言笑空回首。

風入松除夕

生成運命慣非家，今夜又天涯。南充客了西昌客，幾曾罷，雁語啼鴉。擡著頭兒看煞，隔窗多少煙花。 頻言世味薄如紗，年味淡如茶、歡顔嘩語鄰墻笑，怎知俺，心上蝸爬。漫檢詩文舊篋，何人好句時夸。

注：南充、西昌皆地名，一在四川東北，一在西南。

驀山溪

中庭凉月，衣上紛紛落。問燈影幽軒，為誰照，殘宵寂寞。林逋詩筆，又曲譜姜夔，偕我約：墻陰角，早早栽紅萼。

驚風樹鵲，最令心情惡。況狗吠雞鳴，在人間，聲聲喚覺。不如長醉，一睡過千年，望前世，斷來生，免悔今之錯。

水調歌頭

甚事增凄咽？酒涴素衫貧。算來詩筆無用，空自滌懷塵。萬里雄圖倦卷，流水高山舊韻，狂嘯覓誰鄰。一曲《廣陵散》，繼者屬何人？

花朦朧，影凌亂，幻似眞。歸鴻聲斷，頻睡長夢也銷魂。情世無情多恨，唯有新勾殘月，暗暗照離人。此是傷心地，欲避阻浮雲。

千秋歲引乙未重陽

院靜霜寒，疏枝蕊破，又遇重陽又虛過。紛飛雁爭貼日掠，飄殘葉向人前墮。忽焉行，忽焉佇，忽焉坐。 歸計近來頻付左，歸計近來成懶作。但采茱萸祓身禍。誰憐以前我變卻，誰憐此後秋風挫。處而今，酒無味，詩難和。

燭影搖紅重陽

漠漠輕寒，殘雞破夢光穿牖。幾回佳節幾思親，甲午逢重九。記得春陰別後。又那堪，荒煙敗柳。歇蟬難問，疊嶂無言，空頻顧首。 檻院叢菊，應時爛漫香盈袖。秋風不解世間情？只令人消瘦。說甚年華豆蔻。霎時兒，形衰骨醜。雁歸依舊，結陣長天，雙眉攢皺。

高陽台谒徐文龍師，師惠《墨竹圖》壹幀，爰賦。

潤葉修條，豐姿密影，蒼蒼翠色欹流。欲動涼風，素箋更顯清幽。秋凋衆木紛然落，晚霜寒，問得誰留？未全收，寂谷閑園，猶作綢缪。 由來曆曆臨摹手，有那人神肖，何者形周。煮酒梅談，共推徐氏能優。淒憐蕭丁名空大，畫無傳，脈續湖州。信乎否，劍客雖三，遇著應羞。①

注：①今湖州壹地，有畫竹者三人，活躍于網絡，自謂“畫竹三劍客”。

滿江紅

我夢家山，家山夢我應如是。春寂寂，階紅屐迹，入花茵裏。飛絮濛濛風更亂，栖鴉陣陣愁隨起。燕燕晚，消息倩誰傳，明年矣。

揉幾瓣，嬌嫵蕊；分一捆，辛酸事。幸《金荃》《珠玉》，略得相似。水影柳行波下動，雲峰日腳烟中墜。損芭蕉，又打斷丁香，非關己。

按：或曰：“《滿江紅》多激越調，君以柔詞入譜，恐不妥。”答曰：“正以柔克剛耳。”

滿庭芳晚步，時屢求職未得，治叔本華哲學。

惻惻寒雲，纖纖尖月，滿目酸淚凄然。古堤長岸，楊柳籠晴煙。渚芷汀鳧向晚，、靑山外，幾度流遷。東風裏，桃花人面，哀樂事無端。

平生，惆悵處，離多聚少，志大才殘。念吹簫吳市，淹水鯨仙。我本塵根未斷，無佛眼、作六如觀。今方識，窮途寂寞，苦痛溢人間。

憶吹簫

花敗欄叢，霜侵籬角，今朝又見秋殘。漸薄衫人瘦，不耐輕寒。多少風光別傳，難會處，啞語哀蟬。都無興，吟詩對酒，攬鏡愔然。 何如佇樓望遠，千幛疊青山，欲破平天。更樹如苗薺，隱隱蒼煙。陌上蠅蝸行客，嗤笑是，我亦其間。當年樂，絲竹場中，兀自流連。

錦堂春慢燒烤席間，友戲呼我“十年男閨蜜”，感作，用白話體。

雲暮風旋，霓燈鬧市，名車笛厲馳揚。揀座臨衢，竹串烤肉飄香。醉更暢談心曲，入世頻感仿徨。怨我微信久，總不開通，嘗試何妨？ 幾曾沈浮商場，嘆功侯莫測，敗寇無常。今日衣裳都舊，欲換新裝。可恨無錢卡上，縱十載，閨蜜難幫。且看幹爹炫富，多少嬌娘，解帶陪床。

洞仙歌停電後尋蠟不得，調以白話體。

霎時黑暗，內外成塗炭。自愛光明覺難慣。坐何堪，一任風逼窗欞，寒聲裏，絞引思維麻亂。 起尋無燭火，不辨東西，碰壁硜硜腳身慢。憶五四誅伐，道統千年，如此電，忽停即斷。更有哲人無數蔫消，使竪子成名，恨它無限。

側犯

舊窗漏月，陌車時作驚鳴過。閑坐，似水桂華流，更明些。秋衣怕勁寒，又況秋衣破。誰可，銷寂寞，墻階亂蛩和。

人生易碎，漫掃微塵我。風雨挫，屢漂泊，堪命數奇左。糞土王侯，聖賢長餓。情苦夜色，擁衾難臥。

玉漏遲友贈《趙熙集》

我生三十矣，君言宜器，慚猶非器。斗米低腰，待種木奴何地？欲上麒麟閣裏，又時發，嚴陵乖氣。聊自試，塡詞作賦，乃雕蟲技。 攘攘雅客幽人，慨相識雖多，相知能幾。顧盼唯君，賞月賞花同嗜。莫説來年富貴，揖車笠，山盟天誓：《香宋》事，聚散劫灰都記。

摸魚兒翌日即歸西昌，夜難入寐，起書數語。

問靑山、可還知我，往年相看相守。君之姿貌仍依舊，而我島寒郊瘦。君莫咎？長慣此、忽來忽去如風驟。夜凉月漏。看蠟淚全殘，珠簾半卷，不誤好時候。

雞蟲事，一樣天涯排就。消磨惟靠辭讀。若非膊聳肩埋病，早舞纖纖長袖①。君識否？劉後主、忘他蜀地憑人詬。閑歡孰授？且打點行程，瀘邛暫是，向路弄衣皺②。

注：①長孫無忌《嘲歐陽詢》：“聳膊成山字，埋肩不出頭。”

②邛海、瀘山皆為西昌遊覽勝地。

八聲甘州訪陳垣石頭村故居

我欲來久恨久難來，來亦怨來遲。漸苔侵徑壁，色殘梁棟，水退池溪。悄立花陰竹影，物敗更人非。何處歸林鳥，時度庭暉。 繼絶乾嘉事業，嘆入之境僻，出以言奇。縱當時前輩，豈敢視君卑。奈他年，厄紅羊劫，作今朝，遊屐弔相悲。風吹淚，且蓬江滴，勿濕塵衣。

沁園春遊陸游祠

孰送春歸，孰喚吾來，第二沈園。有花陰匝地，橋波倒影，梅泥香閣，風月凉軒。舊卷何尋，放翁不遇，且向叢欄聽杜鵑。①人情換，盡逐錢權去，棄了先賢。

平生膽氣衝天，豈肯學書生咄咄酸。縱心同諸葛，焉匡社稷，才傾武穆，難返河山。窗下分茶，紙間作草，鐵馬冰河猶枕前。君之恨，甚物能抵得，雨絮巒煙。

注：①“梅泥香閣”和“風月凉軒”分指園中之“香如故堂”“風月軒”。

賀新郎

耿耿星河霽。悵無人，分輝共影，泛槎搖桂。猶記紅泥温爐火，胼手拈針密細。衹恐是，曉來迢遞。一去舟車拋萬里，阻重重，此後音書滯。長夜短，強長計。

男兒不遘風雲際。負深恩，書囊劍氣，語豪空誓。四壁蟲聲嘰喞久，不解眉心人事。莫念我，衣襟寬繫。王粲登樓蘭成賦，嘆天涯，水渡山關繼。應夢矣，睡門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