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语言与南方俗语的古典文学

《红楼梦》是我国四大名著之一，也是一部从面世以来备受官方和民间关注、争议的文学作品，除了说是一部伟大的文学作品，也可以说是政治小说。

据红学人士考证，《红楼梦》语言主要有汉语的北京以及周边河北、山东、山西的方言，也有随满人入关带来的满语式汉语以及东北汉语方言、以及作者曹雪芹生活过江南方言，甚至有四川方言、湘方言等。由于细节饱满、语言丰富，因此有的《红楼梦》爱好者将其考证出的方言作为著作者的籍贯依据，例如《〈红楼梦〉中的湖南方言考辩》作者根据书中的湖南方言，认为《红楼梦》作者并非曹雪芹，而是一位有在湖南长期生活经历的人士；而《〈红楼梦〉与江淮语言----兼评浙方言说》的作者认为是浙江人写的，等等，这些考证不一而足也不足为奇。

鲁迅先生说“《红楼梦》是中国许多人所知道，至少，是知道这名目的书。谁是作者和续者姑且勿论，单是命意，就因读者的眼光而有种种：经学家看见《易》，道学家看见淫，才子看见缠绵，革命家看见排满，流言家看见宫闱秘事……”

而我在《红楼梦》中看见留存在南方方言的俗语，特别是海陆丰“福佬”话俗语中留存更多。

一、日常生活俗语

“生分”与“生疏”

“生分”，指对人不亲热，感到陌生，冷淡疏远，现代汉语已用“生疏”。

第2回，贾雨村对甄士隐说：“但他那等荣耀，我们不便去攀扯，至今故越发生疏难认了。”

第30回，宝玉劝黛玉说“若等他们来劝咱们，那时节岂不咱们倒觉生分了？”

第32回，宝玉当着湘云说“林姑娘从来说过这些混帐话不曾？若他也说过这些混帐话，我早和他生分了。”

南方有俗语“你来了，就不要生分，当自家一样。”

“有无有”与“有没有”

第3回，宝玉又问“黛玉可也有玉无有……”。同一回“这几天都无工夫……忙的无个空儿……就无来请太太的安。”

第6回，秦钟笑道：“这可是没有的话。”宝玉笑道：“有无有也不管你……”。

第33 回，翠缕“怎么有没阴阳的呢？”

南方的日常用语仍然用“有与无”，而不是“有没有”，现在中文已经很少使用“有无有”，而是以“有没有”来替代。

“能为”与“能力”“才能”

第48回，贾琏对贾赦说“（贾雨村）为这点子小事弄的人家倾家败产，也不算什么能为。”

管桦《清风店》二“我不戴见这种人。他有多大能为，我不戴见他”；《左传·隐公四年》“老夫耄矣，无能为也。”

海陆丰俗语有“能为”做某事，“你有能为，你去做这事。”

现代汉语已很少用，代之以“才能”“能力”等。

“旧年”与“去年”

第31回，“可记得旧年三月里，他在这里住着。”

第32回，“旧年好一年的工夫，做了个香袋儿，今年半年，还没拿针线呢。”

第36回，“凤姐忙笑道姨娘们的丫头，月例原是人各一吊。从旧年他们外头商议的。”

第77回，“宝玉既然不管怎样，袭人只得还依旧年之例，遂仍将自己铺盖搬来设于窗外。”

其他用“旧年”的文学作品还有《西游记》第93回，“旧年今日，弟子正明性月之时，忽闻一阵风响，就有悲怨之声。”

《喻世明言》第11卷，“旧年曾作登科客，今日还期暗点头。”

唐朝诗人王湾《次北固山下》“海日生残夜，江春入旧年。”

而现代汉语已经完全用去年代替，南方日常仍用“旧年”比比皆是。

“兴头”与“兴致”

第23回“宝玉听了好似打了个焦雷，登时扫去兴头，脸上转了颜色。”

第61回，“秦显家的那样进驻厨房兴头半日。”

现代汉语已经用“兴致”，但在海陆丰“福佬”话俗语有“兴头掉到裤头”，形容兴致一落千丈，很扫兴。

二、日常名词

“人客”与“客人”

第6回，凤姐照常接待人客，陪茶陪饭。

第14回，那凤姐必知今日人客不少，在家中歇宿一晚，至寅正，平儿便请起来梳洗。同一回，周大娘说：“论理人来客去回话，却不与我相干。”

《醒世姻缘传》诗云：“腰痛拜迎人客倦”

在现代汉语中，已经是以“客人”替代“人客”。海陆丰民谣：“客鸟客客声，人客来够厅”，来形容主人好客，客人来得多，济济一堂。还有用“人来客去”形容“宾客往来”。

南方方言也习惯倒装，例普通话“鞋拖”，粤闽客家日常用语“拖鞋”。

“滚水”与“开水”

第54回，“滚水”一词，在南方日常用语仍使用“滚水”，“滚水”更加形象化，水快到100℃时，水在滚动跳动，更加形象逼真。

现代汉语以经用“开水”取代。

“鸡卵”与“鸡蛋”

第58回“袭人说着，便起身，鸡卵、香皂、头绳之类。”

第61回，大观园柳嫂说：“只知道鸡蛋是平常物件，那里知道外头买卖的行市呢。”

海陆丰“福佬”话俗语中歇后语：“鸡卵放落筐----稳当（蛋）”，“跳窦鸡母生无卵”，意谓“只打雷不下雨”，只有“说的比做的多”。

“双生”与“孪生”

第63回“双生”，引的众人笑说：“他两个倒像是双生的弟兄”

海陆丰“福佬”话俗语“那对双生兄弟很像，你能不能分出来？”

“碗箸”与“碗筷”

第87回，“雪雁将黛玉的碗箸安放在小几儿上。”

“箸”，现代汉语已变为“筷子”。据考证南方水乡用船舶时不喜欢船舶停住，而“箸”音同“住”即“停住”，船舶停住了，意味着“手停嘴停”，所以要“筷（快）”，不用“箸”。

海陆丰“福佬”话俗语有“揭箸遮目”，拿筷子挡住眼睛，意思同“一叶遮目”。

“簋”，食具，现代汉语已很少用到，而海陆丰仍作为盛菜的的食具使用，俗语有“九簋四盘”，来指酒席上用簋和盘装上热菜冷盆，形容酒席“排场”。

三、其他

“行”与“走”

第11回，“凤姐儿看着园中景的一步步行来，正赞赏时”。

第58回，宝玉也慢慢行来，湘云见了他来，忙笑说。

“行来”，现代汉语已用“走来”替代。

“讲古”与“讲故事”

第31回，“史湘云到府，宝钗讲他的古说。”

海陆丰“福佬”话俗语：“死龟好听古”，粤语“讲古仔”，广州白云山顶上还有“讲古亭”。

上述这些俗语所表达的意思与《红楼梦》中的意思基本一样，而现代汉语已很少甚至没有这些词语，因此可以看出，南方的白话、闽南语和客家话都是唐宋古音在不同时期随着中原百姓南迁而“北语南下”“古语留存”。至于语音，我们可以用白话、闽南语和客家话等方言来吟咏唐诗宋词，就可以发现比现代汉语更加押韵和平仄合律。

而《红楼梦》的语言文字更是了解作者的背景的重要线索，如果我们单以《红楼梦》语言文字来推断、判断著作者，那也可以说是闽南人、客家人或者广府人，这岂不谬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