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堂流传2000年的课的古典文学

一堂流传两千年的课。

两千年前，孔子给他的学生子路、曾皙、冉有、公西华上了一堂课，令四人各抒志向，记载在《论语》中，遂成为中国历史上最著名的一堂课，影响之深远，流播之长久，后世难有比肩者。透过两千多年的历史烟尘，曾皙描绘并得到孔子首肯的“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的理想社会，似乎并未在现实中出现，倒是子路、冉有、公西华济世安民的理想因着历史的波诡云谲、天下的杀伐争斗、分合无度而得到一次次施展的机会。

因年代久远，《论语里》的许多文字在后世解读不一，而曾皙的“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孔子只说了“吾与点也”，并未说明缘由。于是这缘由就由后人各种解读，一说孔子周游列国，其学说和主张并未被统治者采纳，晚年回到鲁国开馆授徒，广招学生，思想也由入世而渐趋避世、出世，遂有“道不行乘桴浮于海”之叹，这种思想恰与曾皙描摹的那种淳朴自在、清明和美的生活合辙，故有深得我心之叹。

还有一说，则认为四个学生的理想为层层递进关系，子路和冉有强兵富民，公西华教化礼仪，遂有曾皙悠然自得的太平盛世和大同理想社会，无战乱之扰，无饥馑之厄，无苛政之严，生民安享其乐。

第三说则与第二说正相反，将四个人的回答分开来，前三人均言个人志向，旨在积极入世而追求个人理想。曾皙则“异乎三子者之撰”，将个人隐于一幅天清地明、诗意盎然、其乐融融的暮春踏青图中，令人想到德国诗人荷尔德林的诗，诗意地栖居在这片土地上。纵观历史，英雄辈出的年代，往往也是天下苍生饱受荼毒的年代。救民于水火，解民于倒悬，莫若无水火、倒悬之灾，譬如救火，不如没有火，救溺水之人，不如溺水从未发生。未有人祸天灾，又何劳英雄圣贤横空出世起而拯之？

历史的吊诡之处就在于，许多曾以追求正义为目的而起事之人，最终却走向这一初衷的对立面，成为新的暴君。就像《百年孤独》中的奥雷里亚诺上校，为自由而战，却带来更大的混乱，以至于在他母亲乌尔苏拉眼中，相比对手，上校和他的军队更像入侵者和制造混乱的人。

其实，若抛开政治理想的解读，曾皙的话也代表了一种与天地和谐、宁静恬淡的生活态度，享受春天暖阳和风的美好，与志同道合者踏春出游，虽无积极用世之心，却亦充盈着亮丽的人生底色，乐享天地自然之美好，淡泊随性，自在逍遥，岂不也是人生至乐！人为万物之灵，生而自由，却无往不在枷锁之中，这枷锁又何尝不包含名缰利锁，不包含现实的矛盾与困惑。诗意地栖居，可言而难行矣！

回到这堂课，孔子对四个学生回答的反应也值得玩味，他鼓励学生畅所欲言，各言其志，却认为子路的态度和回答不够谦逊恭谨，“治国以礼，言辞不让”，而冉有、公西华就谨慎恭谨多了，冉有说自己只会富民，至于礼乐教化，力所不及，有待君子。公西华则说自己愿做小相，虽不能胜任，但可努力学之，二人的恭敬知礼得到了孔子的肯定。看来中国人含蓄内敛的性格，早在两千年前已经由万世师表的孔子定了调。